参加这个项目我本抱着一种贡献的想法,给戏班添几套工工整整的漂亮戏服。这是我对项目的非常初级的认识。于是为了收集资料,我们打开了戏班的道具箱,把原有戏服一件件摊开做了个图片记录。
拍照过程中我看到了很多不同时代不同人手工的痕迹:有的戏服样式和缝纫技法古老,布料磨损严重,看的出是有年头的东西;有的是很严谨的戏服,带着手绣的图案,裁剪和针脚显示是出自有经验的裁缝手笔;有的缝制裁剪都不专业,左右不对称,一条刀马旦的裙子,干脆是用很多条印花纱巾串缝在腰带上做成的,意思却是恰到好处,感觉是哪位批发了纱巾来卖的农妇的智慧结晶。
这些衣服一件件映射着哨尉村白马坛阳戏班悠久的历史和他们一步步演变到今天的历程,我忽然意识到,差一点就要犯一个文物修复工作中常见的错误:用自己的审美优越感盲目设计,险些覆盖了民间文化中最有价值的东西——时间的痕迹。
阳戏到底是什么那么吸引人?比起京剧或是其它的著名戏种,阳戏实在是一个非常不严谨的艺术。没有固定的舞台,走到哪里搭到哪里。随便在谁家的院子里,在当地随地都是的水泥砖上插两根竹棍,幕布挂起,就可以开唱了。没有剧本,唱段旁白都靠演员临场发挥。没有导演,唱到哪里修改到哪里。在排练或是演出期间,围绕阳戏的一切都是不可预计的,不停冲进“舞台”找主人的狗,演出中间横穿过场去筛包谷的村妇,周围观众边看戏边骂孩子的声音。就是这样的不可预计,才特别有味道。即使听不懂台词,也能一起捧腹大笑,这就是农民文化的美:简单,偶然,随意,具有强烈的亲和力。
最终我还是决定不去打扰原有戏服上时间的痕迹,打消了用符合现代审美的服装替换原有服装的念头,只为演出时我们加入的现代戏份做了两套戏服,一切设计元素都由功能的需要来主导。我希望现代戏份不要过多和传统戏份混淆,戏班原有的戏服是花花绿绿的色彩,现代戏部分就用了黑和白。现代演员没有台词,主要靠动作诠释,我希望在他们移动的时候,服装能够夸大动作效果,因此用拼色的手法做了较大的裙摆,增强打斗时候的视觉冲击力。在时间紧张和材料贫乏的情况下做衣服,好多解决方案都是在压力下被迫产生的。面料是做寿衣用的,裤子的扣袢是当地农民草帽上拆下来的,没有硬质的材料所以用了做羽绒服的方法表现盔甲。往往,没选择比有选择更能激发人的创作意识。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变成了村中的“聪明农妇”,就地取材积极适应环境。
至于戏班使用的服装,我们还是给某个缺少戏服的角色补了一套,以后在他们的老木箱里也就有了我们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