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溪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从地图上看到可大应该就是半个小时左右。一路寻思所谓构建“地方性知识”的方法,从我们的访谈的情况来看有两个结论:一是很多目前新出版的关于地方文化的文章和书是不靠谱的,甚至有些权威的大部分的书其实连一些基本的问题都没搞清楚;二是访谈还是比较靠谱的方法,但要有机缘。有些访谈的结果看似矛盾,但也正好提供了不同的线索随后去甄别。几天下来,走了八个乡镇,脑海里一路浮现出这次寻访中各种有趣的人:有县城的机关干部、乡镇的基层工作人员、德高望重的老艺人、小学校长、旅游开发者、民间艺术团的“头”、放排客等二十多人,他们一旦讲起家乡的故事,都是兴致勃勃,自豪的很,好像都是“书通二酉”,无论是酉东还是酉西、苗王还是土司爷、袍哥或是土匪,走到哪都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血脉,如果把这些访谈以影像呈现的话,是可以构建一个有趣的地方知识网络的…正琢磨的时候,短信来了,桃花源的田老师告诉我:下寨民风淳朴、文化深厚,摆手舞、民歌应有尽有,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正看短信,车子一阵剧烈颠簸,大切诺基也遇到了严重的挑战,雨后不久,山林里的路除了坚石就是泥泞搓板,一路只看见几辆摩托车带着水泥瓦等建材或生活用品出入、农用三轮都少见,后来才了解到下寨基本不通小车,联合国组织来评估摆手舞的时候,还是请下寨的人去后溪表演。不管怎样,阳光穿过小树林落下斑驳的光影、晃荡晃荡驾驶的野趣、路边玉米地热情打招呼的老太太让我们对目的地充满幻想,远处一座神秘的山峰似乎一直在召唤,尽管路线不熟,也经常无人可问,但我们断言那个山脚底下一定有一条美丽的小溪,那个摆手舞的故乡就在小河边等我们。
快黄昏的时候,看到一个裸露出河床的小溪,涉水过去有一户人家在砌新房,我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一砖一瓦的把建材从村外运回来,但更加钦佩他们对家乡的认同和依恋。问了下新房主人,说再往前走。爬过一个小坡有一颗古树,感觉应该到了,但并没看到有什么村落,只有五六栋房子错落在山坡上,那个神秘的山似乎还要翻过一个山头才可以到,路已经窄到极限,但还是硬着头往前开,黄土坡上只有野草和几颗黄豆苗子,玉米艰难的在远处一些小犄角旮旯的地方顽强的生长。这时又有电话来,是村长打来的,说是有人看见我们已经走过了,回头往山下望去,是村长骑着摩托车在追我们。
下寨的房子几乎都是建在陡坡上的,都是极为朴实的土家干栏式吊脚楼,地基多是干垒石块,一共也就是二十来户人家,在家的老人小孩估计一起就30来人,既没有古树参天,也没有清幽的青石板路和小溪潺潺,只有一户人家的木窗雕花异常精细,但早已人去楼空,与想象中的古村落全然不是一个概念,也肯定达不到我们40个人作为营地的基本生活条件。
穿过一个转角楼便是一个30平米左右的坪,估计是这里最大的一块平地了,角落里堆着锣鼓和音箱。村长带我们到一位老者家歇脚,喝着大缸茶,开聊的焦点就是前面的那座大山–八面山,其实在那里的时候,多次听朋友说到八面山的传奇,下寨其实就在峰顶面西的悬崖下。毫无疑问,他们熟悉这个山里的一切,虽然看上去都家境清苦,但都充满了山里人的豪气,因为那个山才是他们的财富。
因为担心路况的原因,我们不敢久留,但老人极力挽留我们吃晚饭,山里最隆重的招待就是割一块挂在火塘上面挂着的腊肉。很快天就黑了下来,屋外已经有锣鼓声,村长吃了一半说不行要去打锣了,我们跟出来一看,原来村里的老人都已换上蓝布衣服,小孩们在坪里面打闹、追赶或转着圈玩,村长很快坐定在坪的中间。锣声响起,老人和小孩相向各站一队,双手合十举起,鞠躬互拜,慢慢围成两圈,小孩在里,大人在外;昏黄的灯光下,我这个舞蹈白痴看到了传说中的各种摆手舞动作,从模仿自然到各种农事活动,眼前一会儿是鸟群飞过、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儿啄米、一会是水牛打架,换一轮节奏后又是薅草、打谷、射雕…动作不拘小节,自由畅快,但脸上都洋溢着神圣和幸福的光芒,请我们吃饭的老者也翩然加入,更加是自得其乐,陶醉其中。